福州地沟油屡禁不止 症结何在？

黎兆东

【关注理由】

　　水油(俗称地沟油)对人体的危害极大，长期食用可能会引发癌症。为保护市民安全，福州有关部门对此的查处力度一直很大。然而，由于销售地沟油存在不小的经济诱惑，仍有人铤而走险。

　　前段时间，本报接到读者反映，福州盖山镇五凤村附近的乌龙江边上有四五十家养猪场，每天都能生产一两吨的潲水油，部分养猪户将二次煮沸的潲水油，直接卖给一些川菜馆、火锅店和路边油炸烧烤摊点。而一次煮沸的半成品潲水油，则被附近的不法商贩收购后加工成食用油。

　　本报记者接到这名读者的反映后，经过一个多星期的明查暗访，揭开了这个潲水油生产基地的丑恶面纱。

　　探访地沟油基地：潲水一半成猪食一半用来提炼油

　　根据读者的反映，这个潲水油生产基地每天都会购买福州数百家酒店、餐馆倒出的数十吨潲水，一锅潲水一半给猪吃，一半煮沸后收集潲水油拿去卖。

　　12月3日上午，记者前往盖山镇五凤村附近进行调查，位于乌龙江堤坝内侧有四五十家养猪户。这片养猪场地点比较偏僻，从离养猪场最近的五凤村到这里，要沿乌龙江堤坝上的不足3米宽的小路颠簸1公里，汽车难在这里掉头，须再前行两三公里，才能找到空阔的荒滩。

　　记者了解到，这里的养猪户大多来自外地，有的来自本省的南平地区，有的则是来自湖南、四川。养猪户收集来的潲水，一半成了这里的猪食，另一半就在猪舍边加工成“食用油”。

　　3日上午11时13分，养猪场上空飘起一袅袅炊烟。当地一小卖铺老板说，这是养猪户在给猪煮食。在当地熟人的带领下，记者来到一名养猪户的家中。只见这家主人正在煮从餐馆回收来的潲水。一名妇女往正在加热的大铁锅内倒水，直至潲水被基本浸没，然后将木料填进锅底。

　　一小时后，随着温度升高，潲水锅中升腾出阵阵饱含着怪味的白色热气，这时潲水锅表面泛起了一层油。一名男子手拿一根长约一米的大铁棍，在铁锅中用力搅拌半分钟，又有一

　　些油脂从潲水深处浮出水面，油层厚度约有2厘米。该男子小心地将这层油舀到旁边的一个小塑料桶内，10分钟左右就收集了小半桶潲水油。

　　“在这里养猪的都生产潲水油。”当地一名多年用潲水养猪的养猪户赵军(化名)介绍说，潲水煮沸了可以喂猪，提炼潲水油只是赚些外快，反正有人来收购，大家谁都不愿意放过这个赚钱的机会。

　　赵军介绍说，每天回收来的潲水，他们会先进行一下分类：油多的，用来加工，可以煮出潲水油；油少的，直接和青菜放在一起煮后喂猪。他告诉记者，区分二者的办法很简单：现场烧潲水的大铁锅旁都放着好几个塑料桶，有的上面加盖，有的没加盖，加盖的里面就是潲水油。

　　在一户何姓养猪户家中，记者在潲水油储存间里看到，潲水油也被分成了两种，一种是直接从煮潲水锅内舀出来的哈喇油，一种是经过二次煮沸的“食用油”。

　　收潲水“大军”：数十辆三轮车到处回收潲水

　　用于加工潲水油的原料，又是怎么运到加工点的？

　　12月4日晚10时多，记者在乌龙江堤坝小路上看见，数十盏车灯在江堤上移动，收潲水的“大军”回来了。这些车都是三轮车，每辆车上都有六七桶潲水。何某说，这些都是回收潲水的车，在这一带有几十辆，天天出去回收潲水。

　　何某介绍说，一家川菜馆每天产生的潲水约有一百公斤。收购之后，经加工可以提取8%的潲水油。而每家养猪户每晚要跑十几家的川菜馆。

　　何某的老乡郑某接着说，如果潲水是水煮活鱼、火锅等油多的汤菜，提炼出来的油成色就会好些，卖的价钱也会高一些；如果都是干锅肥肠这样的干菜，提炼出来的油就差点。

　　郑某透露，潲水也分好几种，火锅潲水营养物质都被顾客吃掉了，里面所剩的肉类、骨头不多，用这类潲水养的猪反而长得慢，而用酒店盘菜潲水养的猪，营养价值高，猪吃了也长得特别快。

　　为何这里的养猪户愿意到火锅店里收潲水？“因为火锅店所倒的潲水油汁含量高，卖潲水油赚的钱可以分担养猪成本。”郑某一语中的。

　　“你们这里不会有人来查吗？”记者问。

　　“这条路，连拖拉机都难开进来，更别说是小车了。”何某说，就算被发现了，最多也是把油拿走，再损失也不过是一个滤油网、几个废油桶，根本值不了几个钱。

　　地沟油流向：被一些餐馆收购商贩买去再炼

　　据了解，该片养猪区一个月潲水油的产量有三十多吨。这么多的潲水油流向何方？记者从何某、郑某等养猪户处了解到，有两名五凤村村民长期在此收购潲水油，也有一些餐馆或路边油炸烧烤摊点的经营者直接打电话订货。

　　何某告诉记者，0.5公斤的潲水油价钱只有好油的一半，许多私人小作坊为节省成本，炸麻花、油条、油饼，也大多是用地沟油炸出来的。

　　在采访现场，一名小伙子半调侃地说，街头油炸摊的摊主几乎天天来这里买油，回去之后，用一半潲水油兑一半好油，“炸出来的东西你还是吃得很香”。

　　记者上网查询发现，北京、呼和浩特、泉州等地媒体都曾报道过地沟油炸麻花、油条等现象。

　　“有一半左右的潲水油是被商贩收走的。”郑某介绍说，每隔一天，就有一些商贩开车来收潲水油，大家都把成色比较差的潲水油卖给了商贩。

　　12月5日，记者在五凤村某村民家旁，正好碰到了一个收购潲水油的商贩。该男子自称姓李。他说，很多化工厂和私人炼油作坊到他这里来买油，每吨的价钱五千多元。

　　李某介绍说，他前天还卖了二十多吨潲水油给闽清一家炼油作坊。他猜测说，这些潲水油价格比柴油低很多，可能有瓷砖厂拿潲水油回收处理后当燃料油烧瓷砖。

　　李某承认，有一些黑心厂以每公斤2.5元的价钱从他们手里收购，稍加提炼，然后添加一些添加剂除哈喇味，就以每公斤4元多的价格卖给餐馆，从中牟利。(见习记者弓少星记者游庆辉肖春道吴臻实习生苏燕梅吴坤虹)

　　地沟油屡禁不止 症结何在

　　【关注理由】

　　昨日下午3时，福州市卫生监督所、仓山区工商局、盖山派出所等部门联合行动，对五凤村附近的地沟油生产基地进行查处。

　　“地沟油”经常在媒体上曝光，有关执法部门也不时投入大量的人力物力进行查处。然而，为什么“地沟油”还是屡禁不止，谁给这些垃圾油提供了生存空间？是生产者，还是收购者，或是还有其他的原因？

　　现场执法 当场销毁6大桶地沟油

　　昨日下午，在有关部门进行的联合执法行动中，为了不惊动养猪户，记者提前拆掉了采访车上的采访标志。在前进中，一辆破旧的三轮车从边上经过，车上载的大桶里装着很重的东西。蓝色的桶身沾满油污，桶口挂着些许黄色的油状物。他见到记者所乘的车辆时，先愣了一下，然后不停地观察。当他看到跟在后面的执法车队时，脸刷的一下子白了起来，立刻从裤兜里掏出手机，打起电话来。

　　下午3时40分，执法队伍到达养猪场。成片的低矮的养猪棚进入执法人员的视线，走进养猪棚，一股恶臭扑鼻而来。地上布满了猪的排泄物和残渣，随处堆放的残羹剩菜，使得四周弥漫着令人窒息的刺鼻臭味。

　　在一养猪户搭的煮猪食的棚子里，执法人员看到，这里摆放了六七个黑糊糊的大铁桶，边上放有一个长1米、宽1米、高1.5米的四方大灶及一口大锅。被熏得漆黑的大灶正在加热潲水。大锅里装满了猪食，在熊熊大火的烧烤下不停地向上翻滚着。

　　执法人员又来到了离路最近的一间民房边。这间民房旁边有一个特制的大铁锅，两名妇女正在添加当柴火烧的白色塑料泡沫。在大锅里，记者看到一些泛黄的废油冒气泡，散发出恶臭味。

　　“我们这没油，我……我们只是在熬猪食，没加工什么潲水油。”执法人员还没开口，一名妇女就大喊起来。不过，执法人员还是在铁锅边查到了一桶呈灰色的油。执法人员一靠近，妇女就赶忙把油提到地上去，笑着说：“这几天，我家的猪拉肚子了，这是给它喝的。”

　　妇人的解释引起现场一阵哄笑。“油是废物垃圾和猪食里提取出来的，怎么还能喂猪？”执法人员说道。最后，在执法人员要求下，妇人才不情愿地把油倒入附近的污水沟里。

　　随后，执法人员连续查处了多家熬制潲水油的窝点，当场销毁了6大桶潲水油。

　　利益调查 地沟油产销暴利“多赢”

　　这个危害健康的“产业”，为什么会引来众多的参与者，记者在几日来的调查中得到答案。

　　首先是潲水来源。一些养猪户告诉记者，潲水的价格比猪饲料便宜得多，而且猪爱吃鸡、鱼骨头残渣，吃这些长得快。甚至有养猪户透露，福州有一些大的火锅店的老板，让他们免费拉潲水，交换条件是把煮出来的潲水油返还给火锅店。所以，收潲水本身就是赚得了猪料。

　　记者经过连续几天的调查证实，10多家养猪户中，只有郑先生一家用豆腐渣和糟糠饲养猪，这家养猪户每月的猪饲料成本在1万多元，而就在这家隔壁的潲水养猪户，一个月的饲料成本只有三四千元。

　　一名使用潲水的养猪户给记者算了一笔账：他家有100多头猪，如果喂饲料或糟糠，一头猪每天的饲养成本是8元，用潲水成本只需三四元。猪养了100天即可出栏，每头猪可节省饲养费300多元。

　　其次，卖“潲水油”也是一笔可观的外快。

　　养猪户何某说，他养了百余头猪，按这个规模，每天至少可产25公斤潲水油，而到这里收购潲水油的商贩，开出的价码一般为4元～4.4元/公斤，他说，他们家每月在潲水油上可以赚取四千多元。

　　现存问题 相关法规缺少可操作性

　　连续数个夜晚，记者走访了福州数十家餐馆、川菜馆，发现其产生的潲水，都由养猪户定时定点回收。而福州市环卫处一名负责人称，他们只负责回收垃圾，从没有负责清理过潲水，况且，环卫处也没有收集、处理潲水的设备。

　　仓山区工商局市场检查大队一名执法人员告诉记者，目前，查处非法提炼地沟油的文件，是由卫生部、工商总局、环保总局和建设部共同下发的《食品生产经营单位废弃食用油脂管理的规定》。该《规定》明确指出，从事收集、加工废弃油脂活动的，应当对废弃油脂的收集、购销情况建立台账制度，记录每批油脂收集、销售的时间、数量、单位、联系人姓名、电话、地址，并长期保存。但在昨日现场查处过程中，这些养猪户根本没有建立任何售油账本。

　　“不过，这一《规定》缺少可操作性。”该执法人员称，《规定》中明确了从事加工废弃油脂活动的单位，不得将废弃油脂加工以后再作为食用油脂使用或者销售，但对违反者怎么处罚，处罚程度等均未做详细说明。

　　福州市卫生监督所一名执法人员介绍说，该所负责食品生产经营单位废弃油脂的收集等管理，依法查处食品生产经营单位违反食品卫生管理规定的行为，但也只能对非法炼制潲水油进行处理。

　　环保公司干不过“游击队”

　　记者从福州市环保局获悉，目前，福州市共审批两家从事垃圾油回收的公司———福州天泰环保污油处理有限公司、福州雄丰环保有限公司，负责全市的垃圾油后期回收处理。

　　天泰公司一名负责人称，目前该公司只与福州一小部分酒店签订垃圾油回收合同，大部分酒店、酒楼的剩菜剩饭都被私人收购者给收走了。这些私人收购者往往开出高价引诱酒楼把这些东西卖给他们，这样对该公司的垃圾油来源产生很大影响。因为这些垃圾油在私人养猪户除卖油外，还可以喂猪，所以正规公司出的价钱无法跟“游击队”竞争。

　　他强调，要想从源头上解决垃圾油问题，有关部门就得要求酒店、餐馆备有隔油池，监管垃圾油流向正规回收公司。

　　专家说法 地沟油中含有最强化学致癌物质

　　12月5日，记者买了6公斤成色稍好的潲水油，送往福州市疾控中心化验检测。该中心化验科一负责人告诉记者，这些油不能食用。

　　该负责人称，从以往的化验结果来看，潲水油中所含的黄曲霉素，是目前发现的最强的化学致癌物质，动物长期低剂量摄入黄曲霉素，患肝癌率大大增加，黄曲霉素还可能引发胃腺癌、肾癌及乳腺、卵巢、小肠等部位癌肿。

　　省立医院一名负责人介绍，环境不卫生的作坊提炼出来的潲水油，还含有大量的甲苯丙醛和磷(来源于餐具洗涤剂)，人体一旦食用，将会破坏白血球、消化道黏膜，引起食物中毒。

　　只要利用好 地沟油浑身是宝

　　“潲水油不是垃圾，浑身是宝。”福州大学生物工程研究所王教授说，虽然潲水油已不是安全卫生的食用油，但其在工业上可用于制作硬脂酸、脂肪酸，是生产橡胶、肥皂、化妆品的重要原料。

　　王教授说，在美国、加拿大、日本等国，“地沟油”是生产生物柴油的主要原料。2001年，欧盟利用“地沟油”炼制生物柴油产量已超过100万吨。

　　目前比较

　　成熟的技术有两种，一种是用酸碱水溶液作置换剂，这种技术的优点是技术比较成熟，把“地沟油”转化为柴油的比率接近90%。缺点是最后的水溶液会有臭味，并且不容易彻底处理。另外一种就是固体碱转换，转化率能达到95%左右，而且没有污染。

　　与普通的矿物柴油相比，使用这种柴油的汽车排放的尾气中不含二氧化硫，而且碳氢化合物和一氧化碳也大大降低。

　　□温馨提示

　　如何识别地沟油

　　福州某大型超市资深油品采购员林先生介绍，根据他们辨别油品成色和品质的经验看，“地沟油”跟食用油有以下三点不同：

　　一、正常的食用油清亮有光泽，“地沟油”浑浊黏稠，色泽比较暗；

　　二、正常的食用油香，“地沟油”有异味；

　　三、正常的食用油，有食物下锅会马上沸腾，而“地沟油”因为沸点太低，食物下锅后很长时间没反应。

　　□新闻链接

　　2003年1月27日，省卫生防疫站执法人员及建新镇派出所对位于福州市仓山区建新镇刘宅村的“地沟油”窝点进行清除取缔。

　　2003年5月16日，厦门湖里工商分局执法人员前往两家“地沟油”加工作坊展开调查，查扣近1500公斤“地沟油”。

　　2003年9月18日，福州市卫生部门联合对一些不法生产、出售“地沟油”的厂家和个人进行了突击检查，共查处棕油、“地沟油”2吨。

　　2005年10月11日，福州市鼓楼区工商执法人员取缔了一个“地沟油”地下加工点，查处“地沟油”6吨。

　　2007年11月2日，泉州泉港区工商局开展食品安全突击行动，一举捣毁2个非法油品加工生产窝点，取缔6家无证照经营商家。(见习记者 弓少星 记者 游庆辉 肖春道 吴臻 实习生 苏燕梅 吴坤虹)